吾往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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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非群山头见，会向瑶台月下逢。

风从风中擦肩吹散，水在水中交融汇聚。群池水幽凉清冽，能从每一寸肌肤渗透进骨髓里，来彰显它的砭骨之寒。与润相拥在池底亲吻时，旭凤忽然想起这句诗，仿佛就是怀中人的真实写照。

他想起久远前，润第一次龙蜕骨，掉入留梓池中。那确乎是一具很美的身体，比月皎洁，胜温润。星斗箕灿里，润懵懂转醒，从池中掬着水华长身立，恍然遗世，那姿态比锦觅的天真纯然更动人十分。

此后多年相伴，同起同卧，只有他自己知道，多少次午夜梦回，他会轻轻默念那个名字，然后业火攻心。

绮念哪容遏制，只会成燎原之势疯长。

凤涅槃，龙蜕骨，悬崖，魔界，穷奇，灵芝圣草……再到与锦觅的婚约。五千年光阴从指尖滑过，旭凤突然惊异，原来他过去的每一个难忘的回忆，竟都有他在身边。

当润轻笑着吻上他的唇角，旭凤只觉得脑中的最后一根弦瞬间断裂。而那吐露在耳边的“轻佻”话语，更让一股难耐的燥热席卷了他，曾经不敢细想之事如今昭然于眼前，他却无法再分心去一一印证。

“润。”

旭凤默念道，这是他一生的劫数。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那些池水泡过的冷冰冰的伤口上，感受着怀里的人微微战栗，额头抵着那些斑驳可怖的伤痕，将细细密密的吻印上去，在润看不到的地方虔诚而温柔。

将人压在身下时，他看见润唇边的笑与凉薄。而后，晴好无比的夜空忽然风云变幻，随即滚滚雷声汇聚。

他心头一顿，停下了拆解润腰带的动。

“怎么，不继续么？”

润低低地笑，白般的脸孔染上绯色的霞云，光裸的胸膛微微起伏，白皙透骨有如天生媚态，“要为兄来教一教你么？男子与男子双修啊，应当……”

那修长的手指勾上他的腰带时，旭凤忽然想起当日送锦觅回花界，他告诫自己的话：伦常逆天之行，受灰飞烟灭之天遣！他下意识退了半步，转眼便见半空中落下个闪电来，劈在池边的柱上。

他终于知道那种隐隐的不安从何而来。

润似乎愣了一愣，倏忽间回过味儿来，自整了整散乱的发髻起身，肩头一耸，哑着声线叹道：“唉，火神这么快便反应过来，不好玩儿不好玩儿了。也罢，方才是为兄玩笑了，你莫在意。”

旭凤拧了拧眉，反问道：“玩笑？你管这叫玩笑？”

“不是玩笑，火神是要当真么？”

润似乎听得好笑，语带危险：“你可知，你与锦觅非是兄妹，与我却是一脉相承的手足。如此悖逆人伦、有违纲常之事，这雷电便是上天示警，你敢么？”

“天后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，你与我牵连，已是忤逆不孝，更别说这般……天后绝不会允准。而父帝为我早定下水神长女之婚约，天界谁人不知？如此背弃父帝母神，你敢么？”

你敢么？

谁敢！

声声质问，直扣心门。而旭凤久久不语。

“饮酒误事，是为兄轻率了。”

润心中了然，拈起术法换了件严整的衣衫，徐徐道：“更深露重，火神一路珍重——我已说过，这世间最重要的是选择。而有些事，你若还没能做下决断，还是不要强求我去当真的好。”

旭凤也不知听懂没听懂。他最终留给润的，也只是个孑然萧索的背影——虽然在润看来，这萧索与猥琐也差不太多了。本来今日天帝面前，他还当旭凤已经想通了，谁料到也不过是个莽撞的愣头青，想占他便宜还自诩深情。

哦，错了，哪有什么深情。旭凤根本什么都没说，也什么都没敢说。

润凤眸眯起，泛出一丝危险的气息：既然什么都不敢，他也只好努力，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。

三日后，水神洛霖禀过太微，允了锦觅与润的婚事。太微龙颜大悦，十分乐见其成。润么，在众人眼中，他尚且没有那个拒绝的资格。

火神……打那天落荒而逃起就在闭关。这消息也不知传没传到他耳朵里。

夜神大殿苦等五千年，一朝婚事落定，婚书自要添上锦觅的一笔。洛霖亲自携锦觅至了璇玑宫后殿，润正独自恭候——婚约如常的消息传来时，邝露已红了眼眶躲出去，约莫不知在何处哭吧。

这世间求不得之事十之八/九，还剩一二分要知难而退。伤心岂独邝露。

润不喜奢华，偌大的后殿不过三四青竹梗，两畦芭蕉叶，一挂草籽帘。石桌上一张宣纸被一只水晶貔貅匍匐镇压，在夜风之中上下翻飞，不得挣脱，像一只振翅的蝶。那是元荒之初，太微与洛霖订立的婚书。

洛霖拿着它看了许久，眼尾一挑润道：“夜神聪慧，当已察觉梓芬……先花神故去的真凶。说实话，此桩婚约原已非我所愿。”

他扫了一眼竹凳上坐着的锦觅，“奈何锦觅她似乎十分欢喜夜神……我此生愧对她们母女，是而，只要锦觅安好幸福，我无事不可为、无事不敢为，夜神可明白？”

水神您老人家误会了，其实锦觅吃了殒丹谁都欢喜，可也不识情滋味谁都不欢喜，要不您老先去西方极乐世界问问我佛如来再说？

“润明白。”

他垂眸顺从道，心中却暗暗冷笑，“承蒙锦觅仙子所言‘欢喜润’，若仙子不弃，润必不负之。”

弃了就没办法了。

水神目眩良久，方舒了口气，招手唤锦觅过来，将婚书递给她。上面不过是寻常婚书的字眼，下角三枚落款，“太微”二字遒劲有力，“洛霖”二字飘逸清奇，最后“润”二字行云流水，却透出些许不可言明的峥嵘风骨。

“这便是父帝与仙上订立的细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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